百里从心

（伊斯卡里奥个人向）（有伊萨克和男指）（没有对手戏不好写）

01

厚重的黑色丝绒窗帘没有放入一丝的光线，只有微弱的烛光照亮着镜子前一小片的黑暗，昏暗的房间里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，但过于静谧的气氛让人不由地认为此时正是深夜，只有水声正滴答地虚弱作响。

伊斯卡里奥看着镜子中逐渐失色的模糊倒影，嘴角牵扯出一丝勉强的弧度。渐入骨髓的苍白无声地刻入每一寸肌肤，病痛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少年的颜色，从发梢到指尖，嘴唇到眉眼，那双原本无暇的黑色眼眸颜色也渐渐变浅，一种病态的微红泛上虹膜，眼前的一切都随之变得模糊。也好，他想，这样他便不必注视着自己死去。

基因缺陷，恰似命运一般不可逃避，完美或者残缺在生命孕育之时就已经注定，随着血脉流淌，在某一天开始展示出张狂的爪牙，像是从内而外的溃烂，不再是能够被改变的东西。

伊斯卡里奥抚摸着自己尚为黑色的发梢，握紧，指甲陷入掌心却仿佛对痛觉浑然不知。少年俯身撑在镜子前，白色的丝质制服有些散乱地穿在他的身上，纤细的身躯似乎在微不可见地颤抖，眼眸被低垂的白色的额发遮挡看不清切，但能看见他紧咬着的嘴唇和嘴角沁出丝丝血迹。

良久，他脱下衣衫踏入浴缸。水漫了出来，过烫的水温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觉，像是锋利的刀片一层层划破皮肤，鲜血似乎要流淌出来，但此时这却不算是一种折磨了。随着水流的浸没，他的身体在暗淡的烛光下泛起一抹病态的玫红，终于不再苍白，少年躺在浴缸中，慢慢睁开眼眸，眼前是模糊的暗淡光景，炙热的水温在脑海中钩织了热烈的错觉，仿佛心脏也不再冰冷。

倘若这份热烈是长存的，就好了。

水渐渐凉了下去，连带着躯体原本的温度也被带走，伊斯卡里奥坐在浴缸中，身体蜷缩起来，手腕上有着显眼的淤青，那是在同教会的同学争辩时“无意”的掐伤，对方完全辩论不过他，只能以白化病作为攻击的理由，以伊斯卡里奥的聪慧本不该如此轻易地被挑衅，但这次围观的众人眼中的轻蔑和怜悯让他发怒了。这聪慧，高傲，孤僻，冷漠得令人恐惧的孩子在同龄人中并不受人喜爱，待到终于有人向他发难时，没有人想帮助他。

但即使对方恼羞成怒地钳住了他纤细的手腕，他依然用高傲的表情注视着对方，推搡之中，没有人选择站在他那边，他被推倒在地上，却依然不屑于还手。或许这让对方更觉得愤怒，但这好歹是在教会的学院中，因而那扬起的拳头最终并没有落在他的脸上。

他并不甚为自己被欺负而感到屈辱，真正让他委屈的是，那些人明明比他更加低劣，但他却比他们更残缺。

残缺是一种原罪。

水已经变得冰凉，血液似乎也要堪堪凝固了，他从水中站起，擦干身体后换上一袭洁白的睡袍。他的身体比之前更加苍白，像是一副被抹去色彩的瓷器，伊斯卡里奥冷冰冰地注视着自己手腕上的淤青，仿佛那并不是自己身体上的伤痕，眼神中毫无波澜。

蜡烛燃尽了，房间重归黑暗，少年缓缓闭上双眼，不顾还是湿润的头发躺倒在床上，再蜷缩进被子里，像死去一样了无生气。

过了许久，被子中传来压抑的抽泣

 

神明抛弃了他。

 

02

深红色的地毯上蔓延着扭曲的暗金色花纹，头顶是银饰的华美壁画。伊斯卡里奥安静地跪伏在地上，在夜里，他苍白的身躯恰如其分地展现出某种颠倒的神性，神的残忍和仁慈微妙地融合在他身上，高贵又卑微，美好又可怖。

他抬起头，锒白色的月光穿过红蓝相间的玫瑰花窗照在他的脸颊上，淡粉色的眼眸反射出虚幻的色彩。那是命运之轮，审判之眼，他想，若是能透过这幻境的颜色看见她一眼便好了。

他不过是神衹谦卑的信徒，却是不值得被神所救赎的信徒。他不是神选的完人，甚至并无资格在阳光下行走，光明将灼伤他的皮肤，灼瞎他的双眼，他再无可能看见神的身影。

冰凉的刀锋划过手腕，他几乎没有察觉到痛觉，只有鲜红与深蓝的颜色映入他的眼中红是信徒炙热的鲜血，蓝是天国之光透过玻璃印下的颜色。鲜血滴落在深红色的地毯上，隐隐濡湿暗金色的花纹，它们似乎扭动了起来，在月光下显出狰狞的姿态，仿佛嗅到血腥味后蠢蠢欲动的野兽。

淡粉色的眼眸从深处爬出一层金色的纹路，像是荆棘组成的圆环慢慢旋转，他的眼睛低垂而下，似乎没有看见身下花纹诡异的扭动。身体随着失血慢慢变凉，但大脑却从未如此清醒，他看着自己苍白的双手与鲜红的血，嘲讽地笑了。

啊，鲜红。这本应是流淌在皮肤下温润的颜色，如今再不可追求。

花纹从地毯中生长成带着荆棘，无声地缠绕上他的身体。尖刺划开他的衣物，刺破了他的皮肤，苍白的身体出现无数血痕，荆棘从伤口融入血液之中。地狱中生长的植物在他的头上结成了荆棘的王冠，鲜血顺着脸颊和四肢落下，像蛇一般蜿蜒在肌肤上蜿蜒，恰如某种诅咒的符文，他仰起脸颊，以一种高傲的姿态臣服于黑暗，或许在这一刻他是忏悔的。

良久，荆棘与血液都归于平静，他睁开双眼，眼前的一切都恢复了清晰，他的眼神似乎也重新变得澄澈。伊斯卡里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，破晓时分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，目光所及之处，无分毫的不洁，他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脖颈感受血液的流淌和心脏的跳动，它们平常得仿佛从来无事发生，倒影在玻璃窗上眼眸的金色只是晨曦带来的错觉，苍白的脸颊不过是昨夜未眠的恶果，过去一切的痛苦都是虚幻的，他亦无需接受地狱的的荆棘刺破他的肌肤，融入他的血液之中。他依然是神选的完人。

这一切尽是轮回中的残缺。

 

03

黑色短发的少年身处于袅袅香气之中，他双手合十，神色虔诚，在他面前是白色的神官，无暇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容，他正接受着少年的忏悔。

“伊斯卡里奥神官，昨夜我又梦见了那紫色火焰与猎犬，它围绕着我，焚尽了我身边所有的一切，包括那些已经模糊了的面孔，我听见他们在火焰中对我说，我将死亡带给他们的，因此他们要诅咒我，让我以痛苦作为补偿。我害怕极了，不顾一切地逃开，但它追逐着我，就像我逃避它一般。”

少年的语气宛若梦呓。

“最后呢？你逃开了吗？”

“没……我没能逃走，猎犬的火焰呼啸着淹没了我，那种感觉痛极了。”说着，少年的身躯颤抖起来，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红光，面庞上露出挣扎的神情。

“伊萨克，好孩子。”神官微微点头，他伸出略凉的手轻轻放在少年的黑发上，“你这样很好，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抛弃自己的罪孽，一旦你忘却了，那些死去的人就将成为枉死，只有在不断的忏悔中，你才有可能受到原谅。”

少年慢慢平静下来，他重新闭上眼睛，感受神官手心带来的温度，那似乎能平息一点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火焰。

“好了孩子，你离开吧，等到睡前再来，我会接受你的告罪，并祝福你的。”

伊斯卡里奥微笑着说。

少年离开了。

伊斯卡里奥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，嘴角保持着礼貌的弧度，直到少年走远后，他挥袖拂灭了一旁桌子上点燃的熏香，并将它收了起来。

这是他用于向神明敬献的孩子。如果，如果能够向她献上一个完美无瑕的世界，就能受到她的青睐了吧？

那受到青睐之后呢？

那便死去吧，他想。只有死去的完美才是永恒的完美，这样就在也没有什么可以抛弃他/摧毁他了。

神，在这轮回之中，由我来替您提醒世人忏悔。我将告诫他们，忘却的罪行和不可忘却的罪行同样不可饶恕。

伊斯卡里奥轻声说，然后离开了教堂。

 

04

指挥使来到了教会，那位神明甄选之人。

那是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青年，并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面孔，神情亦是人畜无害的。他站在清晨的阳光下，怔怔地望着教堂穹顶上的彩绘，眼神有些迷茫，在阳光下他黑色的眼眸和头发泛着温和的柔光，这让伊斯卡里奥觉得有些刺眼。

他走上前去，礼貌地邀请对方共饮下午茶。

青年有些诧异地答应了，在饮下那杯冰凉的红茶后青年皱了皱眉，却什么都没说。伊斯卡里奥问了对方几个关于“神”的问题，青年的回答同样毫无建树。

送走对方之后，伊斯卡里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，他感到屈辱又愤怒，他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会成为神的宠儿，明明他没有一点比得上自己，无论是面容，才华还是对神的虔诚，可为什么，为什么——

脑海中那双黑色的眼眸刺痛了他。

是了，无论如何，他总比自己更完美。

他冷静了下来，说服自己不该怀疑神的旨意，或许这个青年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，又或许，他是能够理解自己的人。

他将青年牵扯进了自己的梦境，在梦境之中，那些不解的混乱的虔诚的愤怒的过往统统显现，配角一一退场，只留下他与神选的青年。

但是青年拒绝了他。

鲜血顺着他的额角留下，又从嘴角滴落，淡淡的腥味在房间中蔓延，沉默几乎凝固住了空气。伊斯卡里奥倒在房间的地上，失去花纹的暗红色地毯又一次被濡湿，映照之下他的脸庞格外的苍白。

青年温热的手抚摸过他的脸颊，那真是一张过于迷惑人的面孔，像是白瓷一般的无瑕，苍白却又美丽。黑暗之中，白色，修长的睫毛轻轻搭下，敛藏起他温柔又刻毒的神情。他伸出双臂拥抱了对方，笑容没有丝毫的松动，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澜。

疼痛过于剧烈，以至于让人几乎感受不到疼痛本身的存在，青年慢慢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口的贯穿伤，眼前渐渐模糊，身体开始失温，拥抱的双臂变得无力，对方没有离开他的怀抱，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，他们落入了荆棘织成的网，就像是神子之血浸满十字架那般，鲜血顺着蛛网蔓延，世界也随着他的死亡开始崩塌。伊斯卡里奥双眼无神，神情无喜无悲，他仿佛看不见房间开始崩塌，天空出现的巨大裂缝开始吞噬一切，他始终寻求的神明或许就在黑门之后，但他甚至无意探寻缝隙背后她注视的双眼。

耳边有风声掠过，身体似乎似乎轻盈了起来，伊斯卡里奥松开手，让青年先他一步被黑暗湮没，于是他终于閤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眸……原来死亡是这般感受，就像是归家一样。

这一次的轮回由他亲手终结。

F. I. N